五更初起扫松堂,瞑目先焚一炷香。
一日逛超市,忽然被一股袅袅娜娜、自天而降的香气所吸引。我一惊,又一喜,使劲儿吸了几下鼻子。它气味清新芬芳,似一道在空中蜿蜒的河流,在我眼前闪现美丽的涟漪。它还让我恍若邂逅陶潜的桃花源。在春风的耳语下,一树树桃花妩媚盛开,蛱蝶自来。在超市熙攘的人群中,它呼唤着我。对,就是它。我知道它是谁了。我顾不上看那些鲜艳时尚的服装了,顺着空中香气的指引,穿过如织的人流,绕过好几道曲曲折折的柜台与货架,转到这里,站到它的面前。
我屏住激动的心跳,有旧友重逢的喜悦。一个用竹子围住的斗室里,一位穿亚麻白长裙的姑娘,正用纤长的手指将它点燃。它斜在黑陶香插上。香插的造型是一个低眉凝望的蓑翁,香便是那伸出去的长长钓竿了。香缓缓燃起,给纷扰的闹市腾出一片安静。缥缈的烟雾,雅致的氛围,便是一种愿者上钩的吸引。
这边已有不少人,大家坐在木制的圈椅上,静静品味,微闭双目,默不出声。大家神态安详,似乎一切都超然物外,只在燃起的一炷香里,感受灵魂净化。我脱口而出:“海南沉香!”点香的姑娘微笑着朝我点头,递给我一杯红茶,让我落座。
我记起三年前那个上午,我和一群朋友去一个寺庙旅游。庙里的慧能法师为招待尊贵的客人,让我们品香。他轻轻拿出一根香,小心地放到香插上,慢慢点燃。忽然,一种奇异的香气便溢满了整个房间。它使我惊奇,立刻精神一震,神清气爽。我们没一个人出声,大家都被这种香气陶醉了。那是我第一次闻到如此玄妙的气味,第一次感受到它无限的魅力,大有不枉此行的感动。
我开始知道它叫海南沉香,人称疯狂的木头。这种香价格昂贵,在宋代就有“一两沉,一两金”的说法。它吸引着我,令我不能自拔。我便从网上购来,价格还能接受。每次燃香之时,总要邀请朋友一起分享。这样的天物专属一人,太浪费了。
与一炷香共聚一室的,都是与香有缘的人。我穿一身宽大长衫,洗净双手,在自家客厅,将白木香缓缓引燃,沏上一壶最爱的金骏眉,朋友安坐沙发,一人一杯,禅茶香一味。那线香在我们面前起舞弄清影,无声妖娆;那线香是诗经里走出来的玉女,是现代诗歌里飘出的芬芳,在我房间里飘逸。仿佛,我不仅是洗净了双手,也洗净了岁月中的铅华,也清涤了生命里的纤尘,一片时光静好。太阳趴在窗口,似乎是驻足了,慢下来,慢下来,与我们一起从容安享这香气。窗外柳枝凝翠,碧水波澜不惊,还有房间内的一切静物,都跟随着我们的内心,安享一炷香。
在一炷香的飘逸里,修身养性,滋养灵魂,与心灵对话;在一炷香的从容里,安放自己的身心。
从现有的历史资料可知,焚香起源于春秋战国时期,最早为诸侯王的朝仪,后来逐渐传至平民百姓家。一开始,焚香的风气南方比北方更为盛行,是因为大多香木产于南方。后来,海南的沉香通过各种途径运往内地。随着焚香形式的不断演绎、变化、升华,到现在成为一种文化了。
唐诗中有不少有关一炷香的诗。人们用焚香的形式,感恩生命,尊重自然,表达内心美好的精神向往。可见古人今人,对于精神层面的需求总是有相通之处的。轻轻旋起的烟雾连接天地,此时,与香有缘的人,便是通灵者了,对天地有了敬畏之心。在一炷香燃起的时刻里,有了更多生命的体验和纷繁的回想。
恰恰是一炷袅袅沉香,有意无意地帮助人们坚定了神圣而高贵的信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