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溜瓜记 □ 文夫 2018年09月04日

农村流行一句话,生瓜梨枣,谁见谁咬。也就是说,夏天地里树上长的瓜果,不经主人同意或瞒着主人拿点吃点,虽然不甚光彩,但也不是多大的事儿,与偷是截然不同的概念,因而对此行为,不叫偷,而是称为溜。一个“溜”字,显示了人们的宽容。所以,夏天一到,顽童们三五一伙,时不时地悄悄去溜瓜果,就成了贫困生活中的一件趣事。当然,干这事的多是男孩。

酷暑时节,坐在空调屋里烦闷无聊之中,不由想起了幼时那次溜瓜的经历。

那时还兴生产队,村里的地大多种庄稼,只留一小块地种瓜。为防人们去溜瓜,瓜地周围不种容易藏身的高粱玉米,多为红薯萝卜一类低矮的作物,视线开阔,利于看护。瓜地中央,常用苇席树枝搭起一个简陋的窝棚,俗称瓜棚,让看瓜人用以防晒避雨。看瓜人坐在棚内,可清楚瞭望整个瓜地。对这块地,我们垂涎已久,白天常以割草为名,向瓜地方向运动。见有小孩来,看瓜人非常警觉,不等我们走进瓜地,他就走出瓜棚,大声地吆喝:“一边去,一边去,离远点儿。”几次尝试不成,几个人有些泄气,又不甘心。这时,玩伴中的头领汤司令说,晚上去。之所以叫他汤司令,是因为他比我们几个大两岁,胆子也大,长着一对深眼窝和两个大门牙,有点像电影《地道战》中的伪军汤司令。一说晚上去溜瓜,几个人不由得又兴奋又紧张。一个平时就小胆的一听,说话立马不连贯:“那,那,那啥时候去?”汤司令瞪他一眼,豪气地说:“喝罢汤来找我。”

晚饭后,夜色朦胧。几个人凑到汤司令家大门外,汤司令说声走,就领着我们到了村头打麦场上。然后,他爬到场边柳树上,折下几条树枝,编成圆圈,让每个人戴到头上,像那时电影里我军战士打仗的样子。汤司令看大家戴好,说:“都跟着我,谁也不许说话。”这天晚上没有月亮,天上的星星一闪一闪,像无数双眼睛,风吹得路边的高粱叶哗啦啦响。心里虽有些害怕,但又不敢吭声,只好跟着他走。快到时,汤司令向后一挥手,随后弓下腰,放慢脚步。几个人见了,也学他的样子,悄悄向瓜地摸去。夏天的夜并不很黑,去得又早,看瓜人正坐在瓜棚外乘凉,见有几个人影,猛喝一声:“干什么的?”这一喊不要紧,先是那个胆小的扭头撒腿就跑,他一带头,其他人也跟着往回跑。快到村口时,汤司令说:“刚才去得早了,等一会儿再去。到时谁也不能乱动,特别是你。”说罢,他用手指指开始先跑的那个。

心里想着吃瓜的事,也顾不上瞌睡,几个人就坐在打麦场上等啊等。不知过了多久,困意终于袭来的时候,汤司令催大家快起来。大家揉揉迷迷糊糊的眼,站起来跟着他走。快到瓜地时,汤司令说:“趴下。”然后,他向前爬去,就如电影里解放军匍匐着摸向敌人阵地一般。爬到了瓜地边,先停下静静观望,仍像解放军在敌人阵地前潜伏一样。爬的时候不觉怎样,这时一停下就感到蚊叮虫咬得厉害,又疼又痒,只好咬牙坚持。等了一会儿,见瓜棚里没动静,汤司令抬起右手往前一挥,几个人继续爬。爬着爬着,手就碰到了圆乎乎的东西——瓜。也不管熟不熟,先摘下来再说。手小瓜大,多了也拿不走,又怕时间长了被发现,因此赶快摘两三个扭头就往回爬。待爬到离开瓜地一段距离,两只手托着瓜慢悠悠地站起来,然后抱在胸前紧紧搂着,恐怕掉到地下摔烂了。好不容易一步一晃地走到村口,恰巧碰到正寻找我们的大人,被狠狠训斥一通,各自赶紧回家睡觉。

第二天早上起来,见手上腿上起了几个红肿的包,还有几条长短不一的血印子。这时也不顾身上的疼啊痒啊,找到夜里没顾上吃的瓜一尝,真苦!苦得上下嘴唇直打哆嗦。哎哟,娘哎,好不容易溜来的瓜却是个生瓜。从那之后,再也不跟人去溜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