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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军渡大河 2022年09月22日

历史走到1947年春天,局势渐趋明朗。

放眼望去,国民党盘踞在各地的军事力量明显削弱,我人民解放军从战略防御转入战略进攻的条件趋近成熟。中共中央高瞻远瞩,果断作出“中央突破,三军配合,两翼牵制”的战略部署。“三军配合”是指刘邓大军、陈谢兵团、陈粟大军逐鹿中原,互为犄角,相互配合。“两翼牵制”是指陕北解放区和山东解放区拖住重点进攻的国民党军队,在战略上支援外线反攻。具体实施“中央突破”,先行将战场引向国民党统治区的,是刘伯承任司令员、邓小平任政治委员的晋冀鲁豫野战军。

晋冀鲁豫野战军是由抗日战争时期的晋冀鲁豫边区八路军和地方武装组建和发展起来的,缔造了许多战争神话,人们亲切地称其为“刘邓大军”。1948年,这支队伍改名为中原野战军;1949年,又改编为中国人民解放军第二野战军。

从抗日战争到解放战争,刘邓大军是专啃硬骨头的钢铁雄师。

现在,硬骨头又来了。中央军委电令刘邓首长,出兵中原,渡河南进,开辟敌后新战场。时晋冀鲁豫野战军机关设在河北省冶陶镇,刘邓首长在这里组织召开会议,研究部署强渡黄河、南进中原、跃进大别山的作战方案和路线。

从地图上看,大别山雄峙于鄂、豫、皖三省交界地带,具有重要战略价值。如能控制大别山,则可以东慑南京、上海,西逼华中重镇武汉,北瞰郑州、洛阳,南扼长江。风物长宜放眼量。刘邓首长虽人在河北,但目光已放在千里之外的大别山。

刘邓组合堪称中国革命史上的黄金搭档之一。

刘邓并肩作战13年,情同手足,配合默契。1950年中共七届三中全会期间,周恩来总理曾高度评价说,据我多年观察,他们两人的工作方法各有特色。小平同志是举重若轻,伯承则是举轻若重。人们说刘邓珠联璧合,相得益彰,中间放不下一个顿号。1986年10月7日,戎马一生的刘帅在走完他的生命历程时,最后的遗嘱是点名要邓小平主持他的追悼会,否则就不进八宝山。可见二人友情之深。

世间最难能可贵的,当是英雄惜英雄。

从河北进入河南,豫北战役的枪声就打响了,直逼安阳。这也是刘邓大军继1945年6月第一次解放安阳因故放手后,再一次解放安阳,志在必得。在刘邓首长的指挥下,晋冀鲁豫野战军愈战愈勇,所向披靡,先后攻克了清流、胡家庄、安阳桥等外围据点,消灭了临漳、内黄保安团等顽固势力。敌军一个炮兵营的人全部放下武器,集体向我军投降。

随着外围据点的相继覆灭,安阳渐成一座孤城。5月下旬,我军已兵临城下,致安阳守敌于团团包围之中。只待刘邓首长下达总攻命令,可望全歼安阳国民党守军。

安阳守城将领是国民党整编40师师长李振清,眼看城破在即,急成了热锅上的蚂蚁,不停地向蒋介石告急求援。安阳为国民党豫北重镇,南北战略要冲,一旦失守不保,意味着其在豫北的势力将彻底土崩瓦解。蒋介石火烧眉毛,不惜犯远水解不了近渴的用兵大忌,一边拍桌子摔板凳发脾气,一边紧急征调武汉66师、豫东整编16师火速前往支援,同时电令驻守新乡的整编26军军长王仲廉赴安阳解围。

敌情有变,安阳一时难以攻克,即便攻克也会有伤亡。为保存我野战军实力,5月25日,刘邓首长从大局出发,再一次果断放弃,安阳因此成为华北最后一个解放的城市。但此一时彼一时,这次放弃是在暗中进行的,刘邓首长秘密下令大军停止进攻安阳城的同时,秘密调来太行、冀南两个军区的地方部队接防,继续围城佯攻。

晋冀鲁豫野战军大部队已安全撤出包围圈,敌人尚不知情,仍在安阳死守,还以为增援有效,很快就能里应外合杀出重围,扳回败局。这为我军休整、转移、做渡河准备等一应工作,在时间和空间上都提供了不可或缺的战机。

稍事休整,晋冀鲁豫野战军从安阳进入鹤壁,在一个叫石林的村子组织召开各纵队首长会议,进一步商讨部署大军渡河等各项工作,史称“石林会议”。随后,大军陆续抵达濮阳,陈兵黄河北岸。6月底至7月初,刘邓首长率领12万大军突破黄河天堑,一路南下。察觉中计的李振清才大梦初醒。他奉命率40师追击至湖北高山铺一带时,没想到会接连中计,径直追到一个埋伏圈里,其师部及所辖第106旅和第39旅1个团的兵力,被我军悉数歼灭。

从抗日战争到解放战争,濮阳一带一直是冀鲁豫边区的重要组成部分。这里群众基础深厚、思想进步,为抗日战争和解放战争的最终胜利,作出了巨大的贡献和牺牲。邓小平曾深有感触地说,冀鲁豫是个好战场,到哪里都有饭吃,都有翻身农民的支援。

国民党反动派视我冀鲁豫解放区为眼中钉、肉中刺,为消除这一心腹大患,曾暗中策划在汛期,水淹我解放区军民于万劫不复之境。这年春天,蒋介石强行堵塞花园口,迫使黄河回归故道,借以构筑具有政治、军事意义的黄河战略。当初(1938年6月)炸黄河决口的是他,而今改黄河归故的还是他,真是成也萧何,败也萧何。

事不宜迟。1947年2月,冀鲁豫军区黄河河防指挥部在寿张县长刘村(今台前县长刘村)组建成立,后迁至孙口村。黄河河防指挥部的主要任务是:管理渡口,制造船只,进行水兵兵源补充和渡河培训,保证水上军事运输畅通;加固堤防,排查隐患,确保黄河安澜,全力支援刘邓大军渡河。因系非常时期,沿河4公里以内的村庄直接受黄河河防指挥部的领导和调遣,地方干部群众更是全力配合:需要民工,马上选派民工;需要物资,立即协调物资。

时冰天雪地,还没出丁亥年正月,冻土深厚,滴水成冰,自然条件恶劣,且敌人防范严密,可谓天也不时、地也不利,但最得力的条件是人和。

通过周密部署,深入宣传发动,濮阳数万名民工冒着敌人的炮火和纷飞的雨雪,紧密团结、浴血奋战,父子上阵、夫妻携手,挑土的挑土、运石的运石,昼夜不停地固堤复堤。资料显示,那年濮阳段的黄河大堤,普遍加高加厚了两三米。大堤蜿蜒百里,巍然耸立,稳如钢铁长城。此举不但让国民党当局水淹解放区的阴谋胎死腹中,也为刘邓大军强渡黄河创造了有利条件,更为后来杜绝黄河水患发挥了举足轻重的作用。

成果来之不易,不容许敌人窥伺。为防止国民党特务组织越河破坏,黄河河防指挥部组织万余名民兵日夜坚守在黄河防线上,多次击溃敌人的侵袭,保证了堤防安全。

黄河河防指挥部在濮阳县、濮县、范县、昆吾县设立了4个大型造船厂,小造船厂则有几十上百个,4个月内共造了300多艘大船。有的特大号船,甚至能装下几辆大汽车。台前陈楼造船厂是这一带最大的造船厂。造船厂先是建在黄河南岸,因屡遭敌人袭击,于一个夜晚迁到寿张县毛河村。但是,敌人很快又追踪到毛河村,派出飞机、快艇,从空中和水上对我船厂进行无情地轰炸和破坏。全厂人员紧急转移,搬迁到陈楼村西头一片树林里。这个地方依偎在黄河大堤脚下,树高林密,便于隐蔽和防御。至此,这个数易其址的陈楼造船厂才算安顿下来。

安顿下来就开工。一个叫王克江的工匠就是在这里制造出了当时最大的一艘船,临时起名为“大1号”。它长28米,宽13米,俨然一座楼宇,蔚为壮观。后来,刘邓首长渡河时登上的爱国号船,即这艘特大号船。因随时可能遭遇敌机轰炸和还乡团分子的破坏,军民从渡口向附近村庄的树林开挖引河,又在引河边上挖船坞,把所造船只藏好,上面覆盖树枝稻草。大船下水时,船插柳枝,人戴柳帽,远远望去,船如青松,人如翠柏,没少迷惑敌人。

黄河在蒋介石心目中的位置举足轻重,号称黄河防线是可以代替40万大军的天堑,企图以水代兵,拦我军于黄河北岸。为阻止我军造船修船,国民党守河顽敌无所不用其极,一方面派出特工人员潜伏破坏,一方面派出飞机、快艇轮番轰炸扫射。

关于这段往事,曾任黄河河防指挥部司令员的王化云、曾宪辉都在回忆文章中写道,那时敌军已在黄河南岸设置碉堡、壕沟等工事,飞机不分白天黑夜狂轰滥炸,封锁河面,隔河打枪如家常便饭。为安全起见,造船厂一般都有2个船坞,一明一暗。明的放上小船,是故意让敌人看的。

造船的同时,黄河河防指挥部组织招募了2300多名水兵,编为5个大队和1个独立营。这些水兵大多都是吃着黄河水、摸着黄河鱼、捞着黄河柴长大的,深谙水性。应征入伍后,他们更是昼夜苦练划船、隐蔽、抢救、游泳等技术,个个一身本领,人人骁勇善战。

为支援刘邓大军渡河作战,解放区人民除了修堤造船以外,还男女老少齐上阵,成立担架团、妇救会等组织,为部队磨面做鞋、准备吃穿。从4月份起,濮阳一带轰轰烈烈地掀起了“反蒋保田”的参军热潮,报名参军的总数逾 5万人。敌人破坏愈严重,我军民关系愈牢不可破。那时,濮阳有这样一首歌谣,妇孺皆知,广为传唱:“最后一碗米做军粮,最后一尺布做军装,最后一个儿子送战场……”

6月中下旬,刘邓大军陆续赶来,在预选渡河地点隐蔽待命。

6月20日,刘邓首长发布强渡黄河实施鲁西南战役的基本命令。21日,邓小平在野战军直属部队营以上干部会议上作了战略进攻的动员报告。26日,刘邓首长又发布了强渡黄河实施鲁西南战役的补充命令。28日,刘邓首长在晋冀鲁豫野战军参谋长李达和晋冀鲁豫军区后勤部司令员段君毅陪同下,乘吉普车到各渡口进行视察,重点视察了孙口渡口。在这里,他们听取了晋冀鲁豫野战军第一纵队司令员杨勇、政治委员苏振华的汇报,然后迅速向下一个渡口驶去。

一路走来,刘邓首长欣慰地看到,冀鲁豫解放区人民已为我军渡河做好了各项准备工作。举目望去,水手已训练完毕,船只业已全部集结到位。西起濮县、东至东阿150公里长的沿河北岸,枕戈待旦的军民箭在弦上,一触即发。

正值汛期,黄河惊涛拍岸,风大浪急,加上敌人重兵把守,逾越黄河谈何容易!刘邓首长爱兵如子,伤亡惨重的渡河是他们不希望看到的结果。见河面上不时漂过从上游席卷而来的俘草、断木,以及若隐若现的瓜皮、葫芦等杂物,刘邓首长若有所思。俄顷,两人相视一笑,一条锦囊妙计已不谋而合。

回去的路上,刘邓首长一边命人准备葫芦,一边完善方案。等赶到住处准备坐下来细商具体步骤时,他们发现,一个巧借葫芦兵先行探路的作战计划,已经胸有成竹了。

大兵压境,蒋介石还做着借水代兵的秋梦,还以为黄河是不可逾越的鸿沟天堑。对岸防线上,守河将领是第四绥靖区司令员刘汝明,主要为55师、68师共6个旅结合地方团队驻扎。55师驻郓城、鄄城一带,68师驻菏泽、东明一带。此外,敌人另有两个旅的兵力驻嘉祥一带,作为机动部队使用。

时任第一纵队参谋长潘焱在回忆文章中写道,刘邓首长对此了如指掌,不会叫敌人的如意算盘得逞。到时,前者守不住,后者也无法作为机动部队使用。具体作战部署是:

冀鲁豫军区独立一旅、二旅、三旅在大军渡河之前到达渡河地点,扫清黄河南岸敌人,接应主力军过河。6月22日夜,独一旅从张秋镇以南的张堂、林楼等主要渡口秘密渡河,围歼对岸敌人后,开至孙口段黄河南岸隐蔽,30日黄昏务必到达渡河地点,掩护一纵渡河;27日夜,独二旅在范县、濮县河段秘密渡河,开至旧城集至临濮集段黄河南岸隐蔽,30日黄昏务必到达渡河地点,掩护六纵渡河;27日夜,独三旅秘密渡河后,先行割裂陶楼、张庄、郓城之敌,防止其缩回城里、负隅顽抗,俟六纵赶到,共同将其歼灭。野战军主力分为第一、第二两个梯队,第一梯队由一纵、二纵、六纵组成,三纵作为第二梯队,渡河时间统一为6月30日夜,各渡口同时行动。

作为先头部队,独立旅成功从东西两路渡河,分割、包围黄河南岸之敌。敌人误认为我主力要在150公里河防以外的两端渡河,遂把正面河防守军有的东调,有的西撤,阵脚大乱,为我军主力在孙口和李桥之间宽正面渡河创造了有利条件。

30日傍晚,黄河北岸,第一纵队到达东线张堂、林楼,第二纵队到达中心地带孙口,第六纵队到达西线李桥,第三纵队为预备队,相机跟进。

且说葫芦兵渡河。

葫芦是黄河人家的家常菜,当时又值葫芦生长旺盛的季节,田间地头爬满层层叠叠的葫芦秧,房前屋后缀满挤挤挨挨的葫芦。士兵发动群众,群众发动孩子,只小半天工夫,已摘来数千只葫芦。刘邓首长风趣地说,小的我们留下来喝葫芦汤,大的送给国军吃葫芦宴去吧。

6月30日夜,月黑风高,全副武装的3000个葫芦兵从上游向斜对岸出征。对岸守敌的探照灯往河面上一照,照到一排排头戴钢盔的士兵列阵游来,不由大呼小叫:“共军渡河了,共军渡河了!”

刘汝明接到情报,率参谋长一众将领飞速赶来,颇具大将风范地说:“让共军靠近,进入射程,等我命令,步枪、机枪、大炮同时开火,打他个落花流水、有来无回。”

这话还没撂地下,前几排的葫芦兵已渡过河心。在探照灯和照明弹的映射下,黑压压一眼望不到头。随着长枪短炮一齐发射,原本就黄里泛红的河水顿成一片血海,红浪滔滔。可是,尽管血流成河,仍然有成群结队的士兵不管不顾地游来,让守敌又郁闷又惊讶。早听说共军英勇无畏,但英勇无畏到打不死轰不烂的地步,还是很挑战他们的想象力。刘汝明咬牙切齿地说:“给我集中火力,狠狠地打,往死里打。”

也有“阵亡”的葫芦兵,但多数顺流而下或成功漂到了对岸。守敌怕它们登陆,又是劈头盖脸一阵扫射。枪膛炮膛都打红了,却不见一个上岸的,不免又疑虑重重,生怕中了埋伏。于是,再次集中火力掩护,派出敢死队下河捉活口。

葫芦不仅戴着钢盔,腰上还系着一小块砖头或石头,缠着装满色素的猪尿泡和猪肠子。中弹的猪尿泡、猪肠子淌出色素,比血还红,敌人误以为我军伤亡惨重。如此大动干戈一场,到头来一个活口也没捉到,只是一个个千疮百孔的葫芦。刘汝明恼羞成怒,气急败坏地说:“是谁谎报军情的,给我拉出来,我非把他当场枪毙了不行!”

浪费的弹药已够多,刘汝明也顾不上严正军法了。等他察觉中计,紧急调集兵力严防死守的时候,战机已经丧失,身前身后骤起一阵枪炮声,敌人集中炮火阻击葫芦兵的同时,我大军已次第渡河了。

再说第一纵队渡河。

一纵司令部设在十里井村。随着杨勇一声令下,部队以十里井村渡口为中心,在西起林楼、东至位山10公里的河段上开始渡河。负责为一纵摆渡的,是黄河河防指挥部所属第五大队的水兵。在不同人的回忆中,水兵这个称呼颇不统一,还有叫船工和水手的。根据职责性质,称其为水手似更合适。尽管名称不一,但一个非常一致的说法是,水手训练有素,把一艘艘船划得如一支支脱弦的利箭。

对岸的敌人发觉这边的动静后,不惜火力,集中长枪短炮猛烈阻击。紧接着,国民党的8架巡河飞机也发现了目标,“嗡嗡嗡”地俯冲过来,盘旋着狂轰滥炸。

船只冒着敌人的枪林弹雨前进。水手沉着驾驶、划桨,一往无前;战士则在船头架起机枪,不停地向空中和对岸射击。与此同时,在黄河北岸,负责掩护的一纵炮兵阵地上炮火齐鸣,很快摧毁了对岸敌人的防御工事。

在纷飞的炮火和浓重的烟雾中,水手不顾生命安危,驾驶战船往返摆渡。有的水手负了伤仍不下火线,包扎伤口后继续驾船摆渡。在摆渡一纵渡河过程中,有十几位水手献出了宝贵的生命,壮烈牺牲。

一个水手中弹倒下了,另一个立即替补上去。经过一夜紧张繁忙的摆渡,一纵人马大部分渡过了黄河。将士们一上岸,即按照预定方向,以强行军速度扑向百里之外的国民党黄河防御重镇郓城。

接着说第二纵队渡河。

二纵四旅、五旅为第一梯队,分别从孙口渡口、林楼渡口渡河,六旅作为第二梯队掩护第一梯队渡河。负责火力掩护的二纵炮兵营隐蔽在附近的庄稼地里,一门门大炮列队排列,炮口直指对岸敌人。

孙口渡口是敌人150公里防线上的中心渡口,系南北水运要冲,军事战略重地,故防范严密,有坚固密集的工事不说,还有重兵把守。刘汝明曾明令守河连队:“在本连防区内,敌人有偷渡事情,则连长枪毙。在两连中间有偷渡者,两连长均枪毙,营长撤职监禁。情节重大者,营长枪毙,团长撤职或监禁。”他还追加命令:“对岸如发现敌船和敌人时,即用炮轰或破坏之。”

渡河命令一下达,水手即从船坞中推出船,奋不顾身地划向南岸。他们力大勇猛,个个赤膊上阵,只在肩膀上搭一条汗巾。每艘船上配2名水手,属重点保护对象。每次发12艘船,每艘船渡一班士兵。他们把机枪架在船头上,把手榴弹缠在腰上,随时准备向敌人开火。

船至河心,对岸敌人开枪阻击。我负责火力掩护的炮兵立即发炮还击,黄河南岸顿时成一片火海。涛声滚滚,枪声阵阵,炮声隆隆,杀声连连,整个夜晚明晃晃一片。将士们以雷霆万钧之势扑向南岸,迅速控制了滩头阵地。他们从抓获的敌人口中得知,前方还有地堡群、地雷阵,遂用机枪、手榴弹摧毁敌军成片成阵的地堡群、地雷阵,为大军南下扫清了障碍。

7月4日,丁亥年五月十六日晚上,激动人心的时刻到来了。

就在二纵渡河的这个孙口渡口,刘邓首长率领野司机关人员健步走来,登上了那艘爱国号大船。桨声月影里,两位首长并肩而立,挥手惜别送行的军民。

船离码头,向对岸驶去。

时暑热消退,夜风送爽,母亲河在月色的辉映下,一片波光粼粼。

刘邓首长站在船头,目光沉着,神情笃定,胜似闲庭信步。船到中流,有两架敌侦察机自西向东飞来,沿河投下一连串的照明弹。

敌机临空,邓小平波澜不惊,笑着对刘伯承说:“敌人怕我们渡河寂寞,特地给点亮了‘天灯’。等他们叫来轰炸机,我们全军已渡河完毕了!”

“是啊!”刘伯承用手推推眼镜,笑着回应说,“不明修栈道,怎么能暗度陈仓呢!”

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浪淘尽蒋介石鼓吹的黄河战略神话。此前,也就是1946年6月,蒋介石发动全面内战,声称“只需3个月到6个月可以取得胜利”。忆及其豪言壮语,不知蒋公可有自扇嘴巴之感。

刘邓大军渡河后打响的第一个战役是鲁西南战役,歼敌5.6万人,大捷。紧张作战的间隙,刘邓首长发来嘉奖电,送来慰问品,表扬和奖励为大军渡河作出贡献的老区军民。

经过短暂休整,刘邓大军挥师南下,千里跃进大别山,仿佛一把尖刀,直插敌人的胸膛,在鄂豫皖地区实施战略展开,经略中原,由此揭开了人民解放军战略进攻的序幕。

古人云,得中原者得天下。中原既得,天下已在望矣。

半个多世纪的风雨过去了,我来到孙口渡口,徜徉刘邓大军渡黄河纪念馆,瞻仰刘邓大军渡黄河纪念碑,抚今追昔,思绪万千。纪念馆工作人员马丹丹说:纪念碑碑座高6.3米、碑身高19.47米,寓意刘邓大军1947年6月30日在此渡河;碑座台阶12层,寓意12万大军胜利渡河……

历史从未走远,鲜活一如当年。凭栏远眺,但见大水滔滔,激流滚滚,波峰浪谷间,犹跌宕起伏着一河的史诗和传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