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时节，麦浪翻滚，瓜果飘香。记者赴濮阳市安阳地区医院（以下简称“地医”）创伤中心采访。

较之其他科室，创伤中心设立时间不长，但聚集了多学科专业力量，团队成员个个身手不凡，尤以主任、主任医师吕保来最具代表性。

吕保来，2006年获郑州大学医学院神经外科硕士学位，2015年赴首都医科大学三博脑科医院进修深造。在神经外科领域深耕多年，擅长听神经瘤、胶质瘤、脑膜瘤、颅内转移癌等颅脑肿瘤的精准诊疗，精于颅内动脉瘤、颈动脉狭窄、烟雾病等脑血管疾病的显微手术，对面肌痉挛、三叉神经痛等功能性疾病的微创手术及神经外科重症患者并发症防治具有丰富经验，发表学术论文10余篇，多次获省、市医卫系统奖。于患者，他是驱散病痛阴霾的生命灯塔；于患者家属，他是托付至亲的坚实依靠；于年轻同事，他是德技双馨的行业标杆。在手术室，他一站就是几个小时；在显微镜前，他屏息凝神，手中的器械在0.5毫米的血管上精细游走，每一次托起生命重量的操作，都凝聚着数十年如一日的专注与执着。

一

“吕大夫，可等到您了。这是我家的头一茬红杏，送给您尝尝。”6月3日，刚结束一台急诊手术的吕保来一走出手术室，一名约三四十岁的女子便迎上去，不由分说地将一大兜红杏递到吕保来手上。红杏个个圆润饱满，泛着诱人的光泽，几片鲜嫩的绿叶点缀其间，散发着甜香。

虽然没有思想准备，但吕保来还是很快就认出了对方：“是周老师啊，你恢复得真好。这杏看着就喜人，谢谢你。”吕保来说着拿起一颗红杏，触手是阳光晒过的微温，饱满的果实仿佛蕴藏着生命的韧劲。

“看您说的，是我们该感谢您。没有您的全力抢救，哪还有我的今天！孩他爸说头茬果子最甜，非让我带来给您尝尝哩。”她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哽咽，那些与死神擦肩而过的恐惧、重返讲台的渴望，都融化在这兜沉甸甸的杏里。

一兜香甜的杏，凝结着3年前的生死记忆。年轻的周老师正在上课，忽然倒在了讲台上。120救护车把她送到地医时，她已陷入昏迷。CT显示：她大脑深部一个关键区域发生大量出血，形成的血块压迫了重要神经，导致脑组织发生移位。情况万分危急，须立刻手术清除血块，解除压迫。

时间就是生命！经过评估，吕保来果断启动绿色通道，联系手术室、麻醉科、重症医学科同步准备。术前谈话简明扼要：“患者年轻，出血量大，位置关键，拟行小骨窗微创手术！虽然风险高、难度大，但这是挽救生命和功能的唯一机会。我们会全力以赴！”

手术室内，气氛紧张有序，麻醉、消毒、铺巾一气呵成。吕保来在患者头部精准定位，切开约4厘米头皮，颅钻开一个直径约2厘米的骨窗。硬脑膜剪开小口，纤细的神经内镜探入。高清屏幕上，深部暗红色的血肿触目惊心，周围是重要的神经传导束。他操控着显微吸引器，小心翼翼地吸除血肿，同时通过内镜，仔细辨认并避开那些细如发丝的神经和血管。每一次吸除都精准控制，每一次电凝都点到即止。5个多小时后，致命血肿被彻底清除，受压的脑组织恢复了搏动。

术后，吕保来守在ICU密切关注患者：颅内压监测数值、瞳孔变化、肢体活动恢复迹象……他根据实时数据调整脱水、营养神经等治疗方案。一周后，周老师脱离了呼吸机，意识逐渐清醒。康复科早期介入，进行床边肢体功能锻炼和语言训练。一个月后，她转出ICU时，已能进行简单的对话。如今，经过系统康复，周老师奇迹般地重返讲台，继续她热爱的教育事业。这兜红杏，见证着一位医者在年轻教师脑出血的生死边缘，为她奋力夺回事业与家庭的故事。

二

技艺的炉火在手术台上经受淬炼。

垂体瘤患者龙女士视力急剧下降。检查发现，她的肿瘤在鞍区内并向上突破鞍隔，缠绕视神经，需要进行经单鼻孔-蝶窦入路神经内镜微创手术。在不足1厘米的“隧道”内操作，上方是视神经交叉，两侧是颈内动脉海绵窦，需要避开脆弱的视神经和双侧汹涌的颈内动脉，风险极高，非常考验医生的勇气和水平。

吕保来进入极致的“沉浸”状态。他调集影像数据三维重建，肿瘤与神经血管关系纤毫毕现。他自费3D打印患者病灶树脂模型，标记安全区、高危雷区与谨慎操作带。手术前，他整整一个星期没出医院大门，反复模拟手术，脑中预演各种可能出现的突发情况。

手术台上，无影灯的光线格外刺眼，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吕保来戴上那副能将视野放大数倍的显微眼镜，眼前的世界缩小到方寸之间。他屏住呼吸，借助一根细长的内窥镜，小心翼翼地穿过病人狭窄的鼻腔，如同在布满地雷的“隧道”中穿行，终于抵达了肿瘤所在的“深坑”。高清屏幕上，灰白色的肿瘤像块顽固的石头，死死地“粘”在脆弱的神经和血管网上。他手中细如发丝的剥离工具，此刻成了最精密的绣花针，一点一点地将肿瘤分离出来。

意外在预案之中。在一处极其危险的生命禁区边缘，一点暗红色迅速洇开，出血了！地医创伤中心住院医师刘国强在旁边当助手，见状有些眼晕，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大气都不敢出。吕保来没有丝毫慌乱，他微调内镜角度，精准地将一小块特制的止血海绵按在冒血点上。紧接着，他手中另一个工具前端闪出细微的电光，轻轻一点，传来轻微的“滋”声，出血止住，危险解除，周围如豆腐一样娇嫩的组织完好无损。

几个小时后，压迫生命的肿瘤被彻底清除干净。当病人从麻醉中缓缓醒来，迷茫地眨了眨眼，第一句话带着不确定的惊喜：“医生，灯，灯，灯是不是比刚才亮了一点？”这句简单的话，瞬间融化了手术室里紧绷的空气。没有人欢呼，但每个人紧绷的肩膀都放松了下来，眼里是藏不住的欣慰和敬佩。

探索的脚步从未停歇。2020年，接连遇到多例高血压脑出血患者后，吕保来牵头启动“小骨窗外侧裂入路神经内镜治疗高血压脑出血”临床研究。新技术首例用于基底节区大量出血昏迷患者。他在患者头颅上开了硬币大小的骨窗，纤细神经内镜探入。显示屏上，深部血肿暗红触目。他操控显微吸引器与双极，精准吸除血肿，避开纤细血管神经。手术时间缩短近半，术后第二天，患者如期睁开了眼睛。一年后，这项创伤小、恢复快的技术在科室普及。

三

午后，豫北地区另一家医院的药房里，窗明几净。药瓶在药剂师邵书祥手中转动，药片被精准分装、贴签。他的动作熟稔，带着岁月沉淀的节奏。

透过明亮的玻璃窗，温和的阳光洒在取药台上。邵书祥一边按处方取药，一边对着窗外略显紧张的年轻护士夏雨萌说：“小夏护士，吕保来主任开的药，按时吃，放宽心。”邵书祥声音沉稳，自带安定人心的力量。

窗口外，夏雨萌神情有些忧郁，吕保来刚为她做了一个关键位置的手术。本来，她打算去郑州做这个手术，但邵书祥听说她的病情后，推荐她找地医的吕保来看看。因为吕保来不仅是他郑州大学的同窗好友，还给他做过一个开创性的手术。“谢谢邵老师。”她苦笑着说，“我也知道吕主任水平高，他主刀的手术错不了，可还是怕……”

“怕啥？”邵书祥温和地打断她说，“不用怕。把命交给吕主任，心就放回肚子里好了。”他整理药盒的手顿了顿。夏雨萌的忐忑，瞬间将他拉回10余年前的那个寒冬。

那时，邵书祥与吕保来都还年轻，虽然不在一个医院工作，但同学之间常有走动，因为共同热爱的医卫事业，他们无话不谈，情同手足。谁知毫无征兆，邵书祥在踩着梯子给人拿药的时候，突然视野扭曲、黑雾弥漫、恶心呕吐，头颅如遭重击，一下子跪倒在药柜上。

检查发现，邵书祥颅内有巨大脑膜瘤，位置刁钻凶险。

消息传开，近处的几个同学都慌忙赶来，商量对策。有人主张去北京、上海，或者去郑州，因为病情太复杂太凶猛了，本地还没成功处置过这样的病例。但与此同时，大家也都知道，转院同样有风险，很可能在颠簸途中发生不测。吕保来力排众议，一字一顿地说：“我们医院的设备虽没大医院好，但技术并不差，就在我们医院做吧。书祥是我们的好同学、好兄弟，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去路上赌运气！”

都是同学，都知根知底，大家当机立断，齐心协力把邵书祥送到了地医。

手术开始了。无影灯下，吕保来如同焊在手术台前，唯有显微镜后的双眼和操控器械的双手，在毫米级的生死疆场搏杀，一点一点地剥离、切除，小心翼翼地修复着生命的通路。汗水浸透又烤干，凝结出白花花的盐霜。从晨光熹微到星斗漫天，整整持续了18个小时，创下地医手术时间最长的纪录。超长时间的极限站立与操作，让吕保来原本就有的静脉曲张严重恶化，双腿肿胀如铅，静脉如盘虬老树。

邵书祥知道这些，已是苏醒以后的事了。

“邵老师，”夏雨萌的声音拉回他的思绪，“当年，您是怎么熬过那份怕的？”

邵书祥看着夏雨萌，目光深邃，语气温和地说：“怕里有信任。信他这个人，信他那双被静脉曲张折磨却纹丝不动的手，信他拼了命也会把你拉回来的劲儿！吕主任不仅抢回了我的命，更用他的命作赌注，为本地神经外科立起了一座山！从那以后，我的同学同事，同学同事的亲戚朋友，遇到类似难题，不用非跑郑州、北京、上海了，本地就能做！这就是那18个小时淬炼出的最硬的底气！”

邵书祥将药袋递给夏雨萌：“按时吃。你这坎儿，在吕主任那儿不算啥。”

“谢谢邵老师。”夏雨萌紧握药袋，眼中阴霾散去，用力地点着头说，“有您这句话，我就吃了定心丸了！”

窗外树影婆娑，光影在地板上跳跃，药房安宁如常。邵书祥整理着药架，心生感慨，正是10余年前那场惊心动魄的鏖战，赢回了这份岁月静好。

四

与死神竞速，每一秒都是生机；与危局对峙，每一次决断都是希望。

车祸、高空坠落、严重撞击……意外创伤猝不及防，伤情瞬息万变，生死往往悬于一线。在创伤中心，没有按部就班一说，稍一迟疑就意味着风险激增。构建一套“反应快、流程畅、协作密”的创伤救治体系，是吕保来团队从死神手中抢夺生命的核心武器。

刘国强告诉记者，平常看书再多，听课再多，也不如一场实操学得更多。2023年夏，他给吕保来当助手，参与了一次生死博弈：一位80岁的老人惨遭车祸，颅内多发血肿，多发肋骨骨折、骨盆骨折、肠穿孔。老人年纪大了，本就有腰酸背痛、骨质疏松等基础病，又遭此重创，很快因失血过多而休克。吕保来刚下手术台即冲入急诊室，启动创伤绿色通道，与地医创伤中心副主任谭成堂组建多学科生命特攻队，先控腹腔出血，再稳生命体征，一边抢救一边手术。“整个过程，”刘国强说，“只见吕主任和谭主任协同作战，腹腔内快速探查、钳夹、缝合，又熟稔又精准。吕主任用实际行动告诉我们，要想做好一名创伤中心的医生，除了胆大心细，还得眼疾手快。”

地医创伤中心住院医师赵志超告诉记者，创伤中心的手术，少则四五个小时，多则七八个小时，一般都是四级大手术。2024年冬，一名快递小哥在风雪夜摔倒，刹车失灵的小车从他身上碾压过去，导致他脾脏碎裂大出血，血压几乎测不到。因几无生还的可能，多家医院拒收。凌晨两点，家属抱着最后一线希望，把他送至地医急诊。当晚，赵志超在医院值班，有点拿不定主意，打电话咨询吕保来。吕保来的神经似乎永远都在为患者崩紧着，他毫不犹豫地说：“立刻手术！哪怕只有一线生机，我们也要万倍努力。我马上到。”放下电话，他即顶风冒雪地赶来，组建复合手术团队，在患者血压近零的绝境下，果断剖腹探查，切除碎裂脾脏，结扎汹涌出血点，输血补液强心。“历经数小时血战，”赵志超说，“那真的是一场血战，快递小哥终于保住了性命。”

“吕主任情系病人，”地医创伤中心护士长冯珊珊说，“处处为病人着想。同等疗效的情况下，他总是开集采药品。集采药品是国家医疗保障局等部门组织医疗机构集中带量采购的药品，价格低、质量好。因为名气越来越大，找吕主任看病的人也越来越多。有一些患者或家属，会给吕主任送红包。这几年，光我经手退还的红包、礼品、购物卡，少说也得有1万元了。”

一个外地来的农民工从脚手架上摔下来，多处创伤。手术成功后，家属感激涕零，趁吕保来不注意，猛地将红包塞进他上衣口袋，转身就跑。“那会儿他刚下手术台，浑身汗湿得像从水里捞出来似的，捏着红包却像捏了块烙铁，”冯珊珊比画着说，“吕主任转手就给了我，让我查床号办住院费充值，说这钱不能收！患者康复路还长，每一分钱都得花在刀刃上。”

冯珊珊告诉记者，吕保来对病人像亲人，对同事也是关怀备至。节假日，他替年轻医生值班，替护士打饭，都是常事。“科室里有他在，”冯珊珊笑着说，“主心骨就在。与其说他是我们的主任，不如说他是我们的邻家大哥。”

本报记者 刘文华 王同录 通讯员 王莹